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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甜蜜的梦

洪和胜||浙江


小时候,我们几个小孩子不懂得什么叫忧愁,只晓得尽兴地玩。捉迷藏,学龟兔赛跑,爬上树偷人家的板栗和桑椹吃,什么都干。但这些终究是要玩腻的,最有意思的是听奶奶讲故事。

奶奶的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可用竹筏儿载呢。她刚讲了海螺仙姑,大哥就要她讲狸猫换太子,卫军不高兴,说还是讲千金一笑好。

最调皮的是我,缠着奶奶非要她讲善报与恶报的故事不可,我说,我最爱听这个。

海鹰是个老实的胖墩,从不要求,坐在那里一直咧着嘴笑到底,好像每个故事他都百听不厌。

我和大哥从小跟着奶奶,她老是在邻居面前夸我们聪明。相比之下,奶奶又似乎有些偏心于我,这从睡觉可以看得出来,我跟奶奶一头睡,大哥睡另一头。有时当故事讲完了,常常发现大哥不知什么时候从被子下面钻到我们这一头了。也有好几次,故事讲到险要处,奶奶不讲了,故意卖起关子,大哥就会过来和我一样急急地问:“下面怎么样?”接着,奶奶用两只手把我们搂在臂弯里,眼看着天窗外的星星,又开始慢慢地讲下去,直到我们带着甜滋滋的笑意走进梦乡。

第二天醒来吃过饭,我们放牛去了。牛是生产队的。当时按工分计,一头牛放一天二分半工分,大概两角钱左右。临出门时,奶奶都要再三吩咐,叫我们不要去游水,说始丰溪里有个专吃人的红眼鬼。我们都大声地保证,说不会去游水的。

奶奶太宠爱我们了,我们谁都不怕她,更不怕红眼鬼。谁也没见过红眼鬼,谁也没出过事。“吓唬得了谁!”我们常常在心里笑她。

所以,保证管保证,到了溪边,我们将牛往青嫩碧绿的草地上一放,就赶忙把裤叉脱了,光着腚子,“扑通”一声跳进清澈透明的水里,无所顾忌地游了起来。

临近中午,炙热的太阳照得水面烫烫的,这个时候鱼都钻到石块下面去了,很好捉。

“捉鱼吧,看谁捉得最多。”大哥说。

当然是大哥捉得最多。他捉鱼很鬼,眼睛就像一面镜子,知道哪块石头下面有鱼哪块没有。他水性也最好,一个猛子扎下去,可以好几分钟不浮出水面。

“看,八条啦!”大哥得意地说。

“有什么好高兴的,尽是些小鱼。”卫军不服气,白着眼气他。

她也扎进水里去了,慢慢地向一块大石头游去。她看见那块石头下面冒出许多泡。

她轻轻地碰了碰石头,不见动静,就把双手伸进大石头下面。

突然,石头下钻出一条黑乎乎的大鱼,直往她的小腹部撞来。

“啊!”卫军吓得叫了一声,呛进一口水,慌忙浮出水面,心狂跳个不停。

“哈哈哈!”大哥笑了。

“哈哈哈!”我和海鹰也笑了。

笑了一会,我有点替卫军难过,准备为她解恨。我大声地说:“现在开始打水战。”

打水战我狠凶,大哥有点缩手缩脚的,大多输给我。

胖墩海鹰对打水战没兴趣。他主动先上岸,为大家管衣服,并给牛换个地方吃草。

打水战很耗体力,不一会我们就累了。累了就仰在水面一动也不动地看蓝天,看彩云。

“阿丰,你说天有多高?”卫军问我。那时,我的小名叫阿丰。

“十万八千里高。”我想也没想,就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大哥问。

“奶奶不是说孙悟空一个跟斗跳十万八千里吗,那就是从地上跳到天上。”我说。

“你们看,天上的云多美。”

“是美,像卫军。”

卫军听了很高兴:“哦,我是彩云了!”

“做彩云真好,逍遥自在,谁也管不着。”我羡慕地说。

“好是好,就是飘不回来。”大哥说。

我们想到这一层,就都不高兴起来。

“那我不做彩云了,”卫军说:“我长大后就叫吕洞宾来渡我成仙。”

“那也不行!”大哥斩钉截铁地说。

“我就是要成仙!”卫军态度坚决。

“奶奶说过,仙人是不准自个儿偷偷下凡的呀。要是你成了仙,我们就再也不能相见了……”我开始哭了。

卫军到底心善,过了好大工夫,她说:“你们都不要难过了,我不去做仙女了!”

看得出来,她作出这个决定,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我和大哥从心里感激她为我们作出如此大的牺牲。

于是,我们又开心了,亲密无间。

“回家去啰。”我们水淋淋地上岸了。

我穿好了,大哥也穿好了。卫军还光着身子,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怎么啦,卫军?快穿衣服啊。”

“哇!”她忽然掩着脸大哭起来。

这时,我们才发现她的衣裤不见了,海鹰也不见了。

光着身子就回不了家。

我们都急得团团转,急得操起树枝乱抽已经干死了的鱼,急得拼命把石子扔向始丰溪,急得都怪胖墩藏卫军的衣服太缺德了。

正当我们三人都在心里暗暗起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跟海鹰好了的时候,海鹰从远处的小树林里出来了,手里拿着卫军的衣裤。他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我气不过,准备上去打他一拳。

“不要打他,骂他!”大哥说。

“桃梅!”我骂了。

桃梅是海鹰妈妈的名字。

早年,在孩子圈里,妈妈和爸爸的名字是神圣的,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说出妈妈爸爸的名字,就等于骂,最狠的骂,比打人还要狠。

海鹰慢慢地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淌。

“你们,你们不要骂我,我,我错了……”他的声音有点颤,好可怜。

“不要骂了!”卫军也说。

于是,我们不再骂了。我们骑上牛背回家。一路上又是笑又是闹的,一支歌没唱完,就把什么都忘了。

吃过晚饭,卫军和海鹰又早早地手牵着手,嘣嘣跳跳地来了。

我们围坐在奶奶身旁,翘着头等她讲故事。奶奶说:“我看见阿丰下午回来时头发还有点湿,是不是游水了?以为裤子干的我就不知道了?老实说,我天天提防着你们呐!”说着,奶奶喘气有些急了,“你们太让我难过了……你们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过日子……”奶奶咳嗽得越发厉害,说不下去了。

是啊,要是我们出了事,奶奶一个人怎么过日子?我们鼻子一酸,不敢往下想了。

“奶奶,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游水了!”大家异口同声首。

这次发誓是真的,我们心里真的这么想。

我们什么都不怕,就怕奶奶哭,奶奶伤心。

“这就好了,我放心了。”奶奶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笑了,笑得很慈祥,她说:“我开始讲故事了……”

迄今,这个故事我依然记得,叫“铁公主讨饭救母”。我还记得大家听着听着,便又睡着了,而我还做了个甜蜜的梦,梦见我们永远和奶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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