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洪和胜

我孙子的大名叫邓文好，小名好好，现在本市一所最好的小学读三年级。

好好聪明，成绩也好，还当了副班长。这让他的父母很是荣耀，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怎么怎么了得。

其实，我也喜欢好好，只要好好有时间，就讲故事给他听。

今天，好好就有时间。不过这次，是他主动跑到我跟前，说，爷爷，明天我们班要选班长了，老师让我好好表现，争取当上班长。我就问，你们班长是怎么选举产生的？

好好说，可民主了，先在班上公布候选人名单，如果同学们对候选人没有意见，再让几个候选人发表竞选演说，接下来是同学和老师打分，谁得分最高，谁就当选班长。

我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赞赏。说，嗯，这确实比较规范、民主。

好好问，爷爷，你小的时候讲民主吗？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关于民主的故事？我想了想，说，好的，我先从我的爷爷讲起。

我说，我爷爷，就是你的太太公，他是个文化人，我的奶奶也是个文化人，他们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两人一生相亲相爱，大事小事总是有商有量，几乎没有发生过独断专横的事。所以啊，他们很幸福，给后代留下了许多佳话。

那我的太公呢？好好问。

你太公就是我的爸爸，我正要说到他。我说，你太公也很讲民主。每次遇到大事，你太公和太婆都要先一起商量，最后由太公拍板决定。凡是小事情，太公一概不顾问，全由你太婆说了算。

那你呢，你讲不讲民主？好好坐到了我腿上，侧着头问。

我说，我讲不讲民主，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这样的，家里所有大事都由我拍板决定，你奶奶不能问。因为她嘛，毕竟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大事她处理不了，跟她商量了也没用。至于小事情，要看情况，假如是鸡毛蒜皮一样的小事，我就懒得管了。比鸡毛蒜皮大一点的事，比如家里一次开销一百元以上的事，我必须插手，没我同意，你奶奶是借她一百个胆，也是不敢花这个钱的。

好好揪着我的胡子说，这样说来，你的民主意识比我太太公和太公差远了。

我说，孙子啊，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叫科学民主，科学理政。

民主还有科学不科学的？好好吃惊地问。

那当然了，我说，科学的民主就是要切合实际，与时俱进。大到一个国家的治理，小到一个家庭的运行，都是这样的，不实行科学民主就要乱套。

对此，好好似懂非懂。他又问，爷爷，按你的说法，我爸爸实行的是不是科学民主？

我听了，哈哈大笑，说，你爸爸实行的是不是科学民主，要由你自己来评判了。在这个家里，我发现你爸爸很喜欢权力，大事小事全是他说了算，你妈妈说什么话都不顶用，出门会个朋友要请示，晚饭做几个菜要请示，连给你买几十元一双的鞋子，都要事先反复请示。还有，你理什么发型他要管，上学穿什么衣服他要管，放学回家迟到个几十分钟，他要像审犯人一样，问你为什么迟到，到哪儿去了，这几十分钟里都干了些什么，等等等等，他简直就是大权小权一把抓。

是的，我爸爸是这样的人。我可不喜欢这样的民主，这是民主的倒退。好好说，这次要是我竞选成功，当上一班之长，我就要发扬民主，实行真正的民主管理。

我听了，意味深长地说，但愿我的孙子能竞选成功，推行你的真正的民主。

第二天，好好哭着回到家里。我猜想，一定是落选了。就上去拉着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你小小年纪，这次没选上，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好说，我选上了，又不干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

爷爷，是这样的，好好说，今天上午有六个同学参加竞选演说。竞选演说结束后，老师将全班同学的打分表收走了，没有当场亮分。中午，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说我成绩虽然不错，但并不冒尖，平时表现良好，却不是最优秀，还说我的竞选演说总体上比不过其他几个同学，综合评定，我不能当选班长。但考虑到我综合能力较好，决定还是让我当班长。

我听了，高兴地说，既然当上班长了，是好事啊，还哭什么？

“什么好事？是耻辱！”好好生气地说，爷爷，你不知道，下午，老师当着全班同学宣布竞选结果，一说出我成功当选班长时，班上立马炸开了锅，好多同学说，他们没给孙文好打高分，孙文好怎么就当上班长了？也有同学说，为什么不当众亮分，要暗箱操作，这到底是真民主还是假民主？还有几个同学说，他们前几天看见我妈妈拎着一盒名贵的东西，走进老师办公室，向她行贿。

说到这里，好好哭声更大了，说：“爷爷，同学们的话有理有据，当时，老师就傻傻地站在那里下不了台。我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我一气之下，当众宣布，拒绝接受任命，不当班长了。”

好，孙子，你做得好，爷爷支持你。我说。

爷爷，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有几个好同学安慰我，让我别太难过了，说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别的班曾多次发生，全校很普遍。“爷爷，我就想问问，跟过去比较，这民主究竟是进步还是倒退了？”好好认真地问。

我万万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孙子会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我一时语塞，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