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和胜||浙江

最近，我的肩膀又胀了，腰又酸痛了，自己却不会按摩。这使我想起了那段居家隔离的日子，女儿在家，是她为我按摩的。女儿在身边，这日子真好。

也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女儿回国了。根据防疫指挥部规定，女儿一下飞机，就被直接送到异地隔离，时间为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后，由当地派车将她接到家中进行七天隔离。期间，我们父女都不能外出，家门口还被安装上了摄像头，像防贼一样，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对我们实施监控。

好在我事先作了充分准备，备足了粮草，无需迈出家门一步。

女儿到家第二天，我的肩膀和腰部很不舒服，浑身难受。她让我脱去上衣，像医生一样诊断我的病情。先是将我的手高高举起，摇了摇，再用拳头在我的腰部左敲敲右敲敲，几分钟后，她说，爸，你这是老毛病，没有良药可治，我给你按摩几次，虽不能保证手到病除，但肯定能缓解你的症状，让你舒服好一阵子。

见我将信将疑，她不急着给我按摩，而是说：“我知道你在怀疑我的技术。这样吧，我先给你普及一下按摩常识，你觉得可以信赖了，我才施展我的功夫，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你一个学设计的黄毛丫头，哪来的按摩功夫，还跟我故弄玄虚。

女儿就坐在我对面，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她说，按摩的方法有很多种，常用的是按法、揉法、推法、拍法、捏法、点法、抖法等10种方法。这10种按摩又衍生出许多方法，以"按法"为例，就有四种之多，分别为指按法、掌按法、指掌按法和肘按法。

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你能不能少说点，直接给我按摩？”

女儿一本正经地说：“不不不，我还没说完呢，还是耐心听我说，多学点知识对你有好处。”

见她这么一说，我只得忍住性子，说：“哪就悉听尊便。”

女儿接着说，你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双肩肿胀，腰部酸痛，我要综合多种方法，用指、掌、肘由轻到重，逐渐用力，按压你的相应部位或穴位，再用指按法、掌按法、指掌按法、肘按法，由重到轻缓缓放松。这样做的好处是舒筋活络、放松肌肉、消除疲劳、活血止痛。我还要对你的双肩进行平稳而有节奏的拍打，直至你行气活血、宣散邪气……

此时，我真的不耐烦了，打断了她的话，我说：“你就别卖弄‘风骚’、故作高深了，拿你的真功夫说话。”

女儿识趣地说：“好好好，我不多说了，反正说得太复杂，你也听不懂，我现在就给你按摩。”

于是，我听众她的命令，选择最舒适的坐姿坐好，再将两脚分开，与肩同宽，放松身体。她先是将只两手掌搓热，再放在我的腰眼部用力搓揉。期间，要求我注意调节呼吸，尽可能呼吸深一些，以助强肾功能。稍停片刻，她加大揉搓范围，两手沿着我的腰椎两侧上下抽动。继之，又勾起左手手指，放在我的左肩，用力挤压、滚动，从外侧向我的脖子方向按压，并用右手不停地重复这一动作。

奇迹出现了，经过女儿约半个小时的按摩之后，我明显感觉到腰部周围的肌肉发热，经络得到了疏通，整个腰部不再酸痛，肩膀的肿胀基本消失。

顿时，我对女儿刮目相看，带着几分拍马屁的语气说道：“你称得上神医了，可以开个按摩馆！“接着又问：”你从哪里学得这等本领？可否传授给为父一二？”

她笑了，笑得很得意：“本公主是无师自通，至于传授嘛，万万不可。要是你也学会了，我就没有了杀手锏，等于在你面前没有了吹嘘的资本。”

隔天，女儿说：“爸，我看你的指甲有些长，我给你剪一剪。”

我有点难为情，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剪。

她拿来一把剪刀，拉过我的手，不由分说，替我剪起了指甲。剪的时候，很认真，很细心。

看着女儿全神贯注的样子，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是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给我剪过指甲，连妻子都不曾有过。看来，我这个留洋的女儿没白养，没白疼。“你可以称得上美甲师了，以后就开个美甲馆吧。”

没想到剪过指甲后，女儿又说：“爸，给你掏掏耳屎吧。”

“掏耳屎……不必了吧？”我一脸惊讶。

“NO、NO、NO，”女儿说：“要掏的，我这叫一条龙配套优质服务，却不收分文。”

同样是不待我推辞，她拿来了一包棉签。这棉签是她从东洋带来的，有别于国内常用的白色棉签，它是黑色的。

我侧过头，乖乖地听她摆布。

她在掏耳屎时，先是谦虚地解释，她是业余的，没有专业的工具，只能将就着用棉签，请我谅解。继之，开始向我普及常识。她说，掏耳屎有不少好处，首先，正确有效的掏耳屎，可以将耳道内的残留物掏出，能保持耳道处于清洁度较好的状态。其次，可以防止细菌滋生，起到预防耳部疾病的好处。

“但凡事都是一分为二的。”女儿话锋一转，说：“掏耳屎也有不少坏处。因为耳道中的菌群有其自身的生态平衡，如果进行人工干扰或者挖耳，反复过度，可能会损害鼓膜，导致外耳道疼痛、瘙痒，甚至影响听力，感染细菌，引发化脓性中耳炎等疾病。所以，掏耳屎这种行为在大多情况下是不可取的，最好不要经常这么做。”

对此，我有些不解，问：“如果耳屎不掏，不清理，会不会越来越多？”

她说，你这是认知错误。其实，不会的，因为外耳道皮肤可以向外运输和排出耳垢，也就是你说的耳屎。当一个人咀嚼、说话、张开或闭上嘴时，颞下颌关节的运动驱动外耳道。如果你的耳垢深入耳道，甚至触及耳膜，那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不耻下问：“那什么时候可以掏耳屎呢？”

女儿说：“遇到特殊情况，就需要掏了。比如，有很多耳垢，或游泳、洗发后水浸入外耳道时。”

耳朵掏好了，她讨好地问我：“爸，舒服吗？我的手艺如何？”

此时，我早已对她佩服得不得了。经她这么一问，赶忙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说：“高，实在是高，比专业的掏耳师还要厉害！你以后留洋回来，不用找工作了，就开个掏耳馆好了。”紧接着又问：“你咋懂得这么多？”

她一脸骄傲地说：“爸，我在外这么多年，你不了解女儿了，我还有更多绝招没使出来呢。”

“还有绝招？”我将信将疑。

“对，还有绝招。”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两件事，让我对女儿的话不由得不信。

第一件事是家里洗衣机的水龙头坏了，看着一大堆没洗的衣服，我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女儿见了，过来察看了几分钟，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她说，是水龙头的螺丝松动和生胶带磨损造成的。“家里有没有八角螺丝、生胶带、扳手？”

我说：“有。”

“有，还傻站着干什么？赶快拿来啊。”

我唯命是从，赶紧拿来工具箱。

她先是关掉自来水总阀门，接着扭下水龙头，缠上生胶带，再用扳手将新换的八角螺丝一点一点地扭紧。

做完这些，她说：”爸，去把总阀门打开。“

我打开总阀门，她扭开水龙头。我发现，水不漏了，她修好了！

之后是吃晚饭的时候，发生了第二件事，餐厅顶灯竟然莫名其妙地坏了，不亮了。

这盏灯我知道，全称叫变频遥控变色风扇灯，是几年前住新家时，我和妻子一起买的。“这些年一直好好的，怎么就……”我又开始犯难了。

女儿说：“爸，别愁，让我看看哪里出了问题。”说着，让我把家里的总电源关掉，把工具箱拿来，她自己去储藏室搬来折叠梯，登上去细细检查。

忙了好一阵子，她欣喜地说，问题找到了，是分段开关和线路坏了，导致三色灯不亮。我问她能修吗？她信誓旦旦地说：“能，保证给你修好。”我又问，复杂吗？见我这么一问，她的兴致又上来了，说：“太复杂了，没几天时间修不好。”

“这……”我不敢往下说。

她一拍我的胸脯，笑着说：“爸，骗你的，不出半个小时就行，你真傻！”

说着，她爬下梯子，把我按到椅子上：“不是女儿炫耀，我又要露一手了。”

“炫耀什么？”

她说：“我先给你讲讲三色灯的原理。”

这次我不仅没有阻拦，还假装饶有兴趣、洗耳恭听的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以显示我对她的看重。

于是，她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她说，这种灯也叫LED三色灯，它的基本结构是一块发光的半导体材料芯片和两个不同颜色的管芯组成，当两个管芯各自亮时，呈现两色，两个管芯一起亮时，则为混色，所以称三色LED。绝大多数单色光可以分解成红、绿、蓝三种色光，这是色度学最基本的原理，也称三原色原理。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不说了，因为她发现我两眼迷惘，似懂非懂，知道我这方面的知识简直就是白痴，说了也是白说。

“这样吧，为了不浪费时间，我还是边修理边给你讲些简单的东西。”她扫兴地说。

于是，她站在梯子上当师傅，一边修一边说，我在下面打下手，一边将她拆卸下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了，一边执行着她的指令，不时地将各种维修工具和配件递上去。

“爸，我留学时间还有一年多，不久，又要回去了，你要学会灯具的保养。我现在教你一些基本的保养方法。”她说，LED三色灯与其他灯具虽然原理不同，但保养方法大同小异。使用环境应尽量保持干净，要定期检查灯体零部件的牢固性。日常切莫频繁开启灯具，否则容易造成短路，影响使用寿命。

约20分钟后，女儿命令道：“爸，去把总电源打开。”

总电源一打开，三色灯亮了，我们互相拍手庆贺。

“爸，”女儿搂着我的脖子问：“你凭良心说，女儿的能耐大不大？”

这还用问？当然大，至少比我大得多。我这一辈子除了舞文弄墨，写了不少分文不值的文章外，什么都不会，简直就是个废人。可为了在女儿前面留一些自尊，我说：“你能耐虽大，却远不及我。”

“此话怎讲？”

我说：“刚才，要不是我关掉总电源，你敢修灯具吗？要不是我打下手，你能这么顺利修好吗？所以，你所做的一切，主要功劳还是我的。”说着，我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不过，”我说：“话得说回来，你要是做一个专业修理水龙头和灯具的师傅，可能还是行的。将来，你就开个水龙头和灯具专营兼修理的店铺，怎么样？”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当掌柜，我做伙计，为你打工。”她笑着说。

这些都是去年的事了，仿佛发生在眼前，历历在目。她小小年纪，就集按摩师、美甲师、掏耳师及水龙头和灯具修理师傅于一身，怎么不让我感慨万千，我甚至还暗暗地生出几分嫉妒的心理呢！

女儿在家期间，我们父女身份经常变换。有时候，我像皇上她像公主，贴心地为我服务，比如上面讲到的这些事情。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公主，我愿意变成仆人，每天嘘寒问暖，全心全意伺候她，为她做可口的饭菜，为她递茶倒水。

她能耐再大，在我的眼里还是个孩子，还把她当孩子看待。常常，我把她喜欢吃的菜，用筷子夹起，喂到她的嘴里。她也不避让，张开嘴，迎接佳肴的到来。她在享受着这难得的“菜来张口”的乐趣。每夜，担心她的被窝太凉，我都要事先给她温热。她也不阻止，只是甜甜地看着我，享受着浓浓的父爱。她知道阻止也没用，我还会这么做的。

如今，疫情早已过去，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肩膀和腰部酸痛。我盼着女儿早点回家，为我按摩，让我的痛苦得到缓解。

如今，早已不用居家隔离了。女儿回来，我还为她做可口的饭菜，要是她吃腻了，我还可以带她出去吃，带她到外面看看山水，看看风光，放纵心情，放飞心空。

如今，掐指算来，再过半个多月，女儿就毕业了，就要回家了，就要在我身边了。一想到这些，我美滋滋地笑了，觉得有女儿在身边，这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