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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庙旧事之七:吃的轶事|洪和胜

在双关庙,我经常到别人家吃饭,有时是别人叫的,有时不请自到。我说,到你家吃饭来了,便一屁股坐下,不管主人同意不同意,拿起筷子就吃,仿佛这是自家的饭桌。



也不是随便乱吃。我到农民兄弟家吃,主要看两点,一是主人跟我的关系,二是他家干净与否。



我吃饭不挑食,只要干净就行。如果这户人家不卫生,哪怕关系再好,也是绝对不会主动去的。同样,要是他跟我关系不太好,那怕烧出的菜秀色可餐,我也不可能去。吃多了,吃久了,谁家卫生谁家不干净,我都了然于胸。



我经常光顾陈吉青和厉继才家。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陈吉青家的饭菜烧得干净,他一请我就到,他不请我也常去。厉继才家脏得很,猪栏就在灶膛边,吃饭时猪在距饭桌一两尺远的地方发出哼哼的声音。夏天时,家里臭不可闻,苍蝇密密麻麻地飞满饭桌。在他家吃饭简直是活受罪,我极不愿去。可厉继才实在难得,好客得很,每逢过节或平常稍有个好菜,总忘不了我,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我去。我每次总是借口万般推托,他以为我客气,便硬拉活扯,直到我去了才心满意足。我虽坐在他的餐桌上,却不肯吃,即使偶而动几下筷子,也是摆摆样子。



农民干的是体力活,特别是农忙季节,早出晚归,更是辛苦,要在田头吃点心。点心都是家里的女人做好送到田头的。富的人家吃糕,吃面时碗里还有个荷包蛋。家贫的则吃饭,甚至喝粥,碗里放点腌菜或豆腐乳。我光棍汉一个,没人做点心,就专吃人家的。今天吃这家,明天吃那家。当然,吃得最多的还是陈吉青家做的点心。



许多人家的饭我都吃过,送到田头的点心我吃得更多。但也有几户人家我没吃过,甚至连他们做的点心都没吃过,比如厉二玉家。主要原因是他从没请我吃饭,再则,他十分小气,是全大队有名的吝啬鬼,我即使胆再大,再豪爽,也不敢主动去吃。



厉二玉家5口人,家庭负担不重,除了年迈的父亲在家闲着,两个尚小的儿子都跟着二玉下田挣工分。老婆忙了家务后,把自留地里的庄稼拾掇得十分好。如果干完这些活后仍有空闲,老婆也舍不得在家坐着,会赶到生产队的田头再挣些工分。按理,厉二玉家的收入在双关庙属中上水平,不至于如此小气,这使我好长时间对他难以理解。



双关庙人很节俭,平常可以少吃一点,吃差一点,但农忙时,家家户户都让男人吃得饱饱,都把点心送到田头。唯独厉二玉家却很少吃点心。我猜测,除了省点饭以外,他可能怕老婆在家烧点心耽误了挣工分的时间,一举两失。

吃点心时,社员们都坐在田头,一边吃一边闲聊,其中一个话柄之一就是拿厉二玉取笑。厉二玉坐得远远的,当作没有听见。



那天,我们割稻。下午3时左右,大家开始吃点心。有几个男人的老婆恰巧回娘家了,男人们就到双关庙街上买东西吃。稻田与双关庙街只五六十米,男人们三两步就来到了小店。有几个买了麻花站在柜台边吃着,还有几个则各买了两个饼、半碗黄酒,坐在柜台里面的条凳上吃得有滋有味。厉二玉照例没有点心,照例是和两个儿子坐得远远的。



人们的讥笑声再一次四起。大儿子勤法的脸上火辣辣的,很是难看。小儿子两只眼睛紧盯着别人的碗,嘴角流出了馋液。



也许是对儿子们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他自己也觉得在这样的氛围下脸上无光,就对两个儿子说:“走,我们也去买东西吃。”



见父亲破天荒地说出这句话,勤法和弟弟一下子竟难以相信,用眼睛怀疑地看了他许久,直到确信父亲没有骗他们时,才欢呼雀跃地跟着父亲小跑了起来。在小店的柜台前,只见厉二玉从贴身的衣袋里摸索出两枚一分的硬币,翘着头,直着脖子,随着那只还粘有泥巴的手将两枚硬币往柜台上有力地拍出“嘭”地一声响,他宏亮地喊了一句:“来,买两块糖,今天要让你们看看我厉二玉也是舍得的!”模样十分慷慨。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社员捧腹大笑,有几个居然还笑出几滴泪来。从那以后,厉二玉买糖被传为佳话,一度期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美谈。



不久,厉二玉家开始造房子了,而且一造就是两间楼房,计划一间给勤法,一间给另一个儿子,自己和老婆、父亲住老屋。我离开双关庙半年后,有消息传出,厉二玉家的房子造好了,而且还给大儿子勤法订了亲。有一个平时很是瞧不起厉二玉的社员,一次到镇上赶集碰到我时,竟附在我的耳边小声地唏嘘道:“二玉可是我们双关庙第一个造房子的人啊!”口气中夹着几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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